温客行病弱预警

恶鬼头子就是恶鬼头子，叫的人多了，见的人少了，总让人不由自主地对他生出一副凶神恶煞，白发苍苍的印象来。

恶鬼头子也不是一出生就是恶鬼头子。听说他没人亲没人爱，自小地狱里踩着尸体一级一级的爬上来，最终才当上了这鬼谷谷主。想必是受了不少苦，但他不说，最终也没有人问。

本是无情之人，第一次爱人，也是小心翼翼，藏着掖着的。

生怕让对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，觉得自己肮脏，卑鄙，龌龊。

但又有谁会联想到呢。

他既不白发苍苍，也不凶神恶煞，恶鬼的名讳下却是一副如玉的皮囊，笑起来春雪初霁，荒木逢春，显然一副风度翩翩，温润柔和的公子样。

若不是心中有血海深仇，或许真的就那么逍遥自在的成了个天涯浪荡客，再也不用踏入江湖的纷争来。

他第一次爱人，对方却是命不久矣，他心疼的要命，难受的要命，每天趁对方睡着偷偷给他渡一层内力，天数多了，自己也逐渐消弱下来，身影摇摇欲坠，几次几欲栽倒。

然而他面对阿絮时，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，眼睛里闪着光，不依不饶地叫他：“阿絮阿絮阿絮……”

周子舒问：“这几日怎么感觉你这么虚？“

他愣怔了一会，装聋作哑地说着浑话：“哪有，若你和我共赴一场云雨，就会知道我到底虚不虚……”

周子舒见这人实在没个正形，佯怒地打了他一拳，那拳力道不轻，但也说不上重，温客行却是胸口一顿，感觉有些喘不上气。

他咬了咬牙，不动声色地又是绽开一个笑，小小的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脆弱。他扯了扯周子舒的袖子，周子舒迎着他看过去，只见眸底一片清澈。

这样玉般的公子，谁又能把他和那又疯又坏的谷主联系在一起呢？

所以当叶白衣知晓温客行居然就是那鬼谷谷主时，心中完全是震惊和愤怒，提了剑，便杀气腾腾地找上门来，要取他的命。

温客行身体正虚，又本来就不是那叶白衣的对手，数招过后便已是熬不住，胸口一股郁气呼之欲出，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，死死的盯着叶白衣笑：“你有什么资格说教我！”

“不知悔改！”叶白衣本来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，一看这个蠢货那嚣张样，气不打一处来，生生朝他批了几掌，温客行没反应过来，便被巨大的掌力击倒在地，顿时觉得天旋地转，一阵眩晕感迎面而来，晃过神时嘴里尽是铁锈味儿，堪堪咳出了血。

脚步声渐渐走近，温客行擦了擦嘴角的血，抬起眼睛。

叶白衣用剑指着他，缓缓抬起他的下巴，轻佻的笑：“鬼谷谷主？这么弱？果真是个蠢货。”

“别废话，要杀要剐随你！”

话音刚落，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
“老温，老温。”

温客行有些困，他虚弱的不行，迷迷糊糊的想，阿絮来了吗。

接着又是一阵刀光剑影，他听见对峙声，又不知过了多久，安安静静的了。

安静的像他小时候，父亲死了，娘死了，他一个人跪在雪地里的那天般万籁俱寂。

他一个人跪在地上哭，泪水把眼睛都给模糊住了，还是望着他的爹娘，等他们睁眼。

“老温，老温。”周子舒摇摇他的肩膀，“醒醒。”

阿絮。

 “阿絮，你叫我的名字怎么叫的这么好听啊。“

温客行笑了起来，强行清明了几分，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，眉眼都是弯的，只是里面微微的，有那么一丝丝不清明的混沌了。

太疼了。伤口牵动着神经，仿佛骨骼都阵痛了。有血沁出来，沿着后背爬上衣襟，一片热乎乎的粘腻。幸好，幸好这身红衣甚合心意，不仅穿起来好看，遮起伤口来也是绰绰有余的。

他那么讨厌血。别人的，自己的。

这些年鬼谷里的摸爬滚打，这些年人间的利益相杀。

山河无脊，良人无终。

“哈哈哈哈哈。”

他杀了好多人，也换了好多副面孔，装疯卖傻是一面，温润纯良是一面，狠决独行是一面。

他闭上眼睛便是考妣皆丧，睁开眼睛便是江河动荡。

直到遇见阿絮，仿佛暗夜里破开了一处口子，然后天光乍泄，他终于见着太阳。

可他是鬼谷谷主啊。是披着人皮的恶鬼，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徒，他的名字，他的身份，成了最最疼痛的烙印，丢不开了，除不尽了。

放不下了。甩不掉了。

他耷拉着眼皮：“你都知道了。”

知道他的坏了，知道他的恶了。

倦意席卷上温客行的心头，他的眼皮越来越重。

阿絮，我好困。我就睡一会儿，一会儿……

温客行静静的趴在周子舒的肩上，呼吸极浅的，睡着了。

周子舒叹了口气，心里酸酸楚楚的，不知是被谁抓了似的，他紧紧地抱住温客行，喃喃自语道：“老温啊老温。一路走来，我们也是同生共死颇久了，不清不楚地就做了知己。鬼又怎样？人又如何？“

恶人做善事扬了名，好人做坏事毁了誉。

高崇全兄弟谊万夫所指，赵敬做腌臜事扬名立万。

江湖的正义又是什么呢。本日月颠倒，黑白难分。正亦是邪，邪亦是正，孰是孰非？

还好，遇见了你，才明白，荆天棘地不枉此行。

 阿絮。温客行缓缓牵动嘴角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。

我是太高兴了。我是太幸运了。

才爬出了地狱，便遇上了人间。